○ 评论员 钟和平

精卫填海、愚公移山、夸父逐日……这些家喻户晓的中国古代神话中，主人公都以坚定不移的韧性超越人类的极限，中华民族大无畏的浪漫精神尽显其中。

随着科技不断进步，社会分工日益细化，人们一方面大大拓展了视野的边界，另一方面却似乎减少了对世界的惊奇与想象。作为高科技战略产业的核工业，尤为精密和复杂。如果说科学家是理性的、务实的，那么以安全为生命线、秉持“严细融入一切”的核工业人则更是如此。这样的科学家，还会像古人一样“做梦”吗？

事实上，我们的科学家和工程师，浪漫不逊于神话里的古人！2024年7月10日举办的核能“三步走”院士论坛上，众多院士、专家、行业领军人物济济一堂，共同探讨的主题就是一个影响全中国乃至全人类的梦想，甚至可以说是全世界最宏伟的能源之梦、科技之梦。关键是，中核人真的是铁了心要把它实现。

核能“三步走”，极为凝练地浓缩了从过去到现在甚至到未来的核能利用发展史。

核能，是原子核发生核反应释放的能量。裂变和聚变是两种主要的核反应。核能“三步走”指的是“热堆—快堆—聚变堆”。其中聚变堆是利用聚变反应释放的能量，而热堆和快堆都是裂变堆。

热堆和快堆的区别在于热堆是利用热中子，快堆是利用快中子。热中子消耗的是铀-235，而快中子消耗的是铀-238。铀-235和铀-238是铀的两种同位素。在天然铀中，铀-235的丰度只有0.7%，而铀-238的丰度高达99%以上。

如今，我国的热堆从技术到工程都已经非常成熟，经济性和安全性好，是当前乃至未来一段时间实现核电大规模发展的主要选择。但根据地球上的铀资源储量和目前的消耗率，铀-235只够用一百年左右；而铀-238够用上千年，快堆堪称“千年能源”。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人生也不过百年，千年尺度似乎足够长远。但人类思想的远眺不止于此。就像东方的夸父，西方的普罗米修斯，都从太阳得到了灵感，当代核科学家着眼人类未来，也把目光投向了这一“万物之源”。在太阳内部核心区域，高温（约1500万摄氏度）高压的环境下，氢原子核合成氦原子核的聚变反应不停地发生。

如果说古人的“逐日”只能停留在浪漫的想象，那么核领域的杰出科学家和工程师，就敢集聚智力、人力、物力和时间，执着地追求创新，把“人造太阳”也即聚变堆变成现实。这个宏伟梦想一旦成功，对于全人类而言有着划时代的意义。

可控核聚变反应中，氘氚聚变是目前认为最可能实现的一种。其使用的“燃料”是氘和氚，氘可以从海水直接提取，氚可以由氘和锂发生反应制得。据估计，地球上海水中蕴含的氘足够人类使用几百亿年，而目前地球的“年龄”也不过50亿年。

可控核聚变的实现，意味着无尽的能源，被视为“能源终极解决方案”。当然其实现难度也是三步里最大的。从百年，到千年，再到百亿年，核能“三步走”每走一步，影响的尺度就突破性地拉长。

了解核能“三步走”之后你可能难以想象，这一发展战略被确立为我国核能发展的基本战略，竟然早在四十余年前的改革开放初期。

1983年，原国家计委、国家科委在北京回龙观联合召开“核能发展技术政策论证会”，与会40多个单位约150名专家，议定了《核能发展技术政策要点》，其中首次提出我国核能“热堆-快堆-聚变堆”的“三步走”发展战略。

要知道，三步之间不是一步替代上一步，而是都在推进，协调发展。其中热堆的发展，本身就为快堆积累了原料、创造了条件。不得不说，这个战略的提出称得上高瞻远瞩，有大智慧！

在中国核工业的发展史上，从原子弹到氢弹再到核潜艇，一次又一次创造人间奇迹。伴随核能“三步走”战略的提出，我们用40多年的时间，走完了发达国家70多年的核电发展道路，技术水平和综合实力跻身世界第一方阵。通过高效组织和不断创新，每一步都稳扎稳打地推进——

热堆。从无到有、从小到大，实现了型谱化、标准化、规模化发展，安全性与经济性显著增强，核能多用途利用不断扩展。中核集团已成功打造自主三代核电华龙一号国家名片，四代核电高温气冷堆投入商运、领跑世界，多用途模块化小堆玲龙一号即将建成。

快堆。研发和部署快堆核能系统不仅可以大幅提高铀资源利用率，还可以实现放射性废物最小化，解决核废料处理等问题，是推进核能可持续发展的必然选择。中国实验快堆已建成运行，快堆技术不断发展成熟，一体化快堆战略性研发启动实施。

聚变堆。中国建成了中国环流器一号、中国环流器二号、中国环流三号、东方超环EAST等多个核聚变研究装置，新一代人造太阳中国环流三号成功实现大于1.5兆安等离子体电流运行，中核集团还深度参与并牵头承担实施了国际热核聚变实验堆（ITER）项目核心安装工程。

核能“三步走”院士论坛上，中国工程院院士杜祥琬呼吁，社会各界要正确认识核能的战略地位，支持核电的发展。什么叫正确认识“核能的战略地位”？

能源的重要性毋庸多言，全球历史上和当今世界有多少的匮乏、争端乃至危机，都是因能源问题而起。出席上述论坛的专家指出，核能已成为破解我国能源保障中安全、低碳、经济“不可能三角”的重要选项，在应对气候变化、保障能源安全中具有独特优势，是推动经济社会发展和科技创新的重要力量。

当前正处于我国能源转型的关键时期，核能发挥的作用无可替代。加快核能“三步走”战略实施不仅是灿若星辰大海的浪漫梦想，更是紧系国计民生的现实选择。

读到这里你一定想问，核能“三步走”走到今天，下一步要怎么走？

中核集团党组书记、董事长余剑锋在院士论坛上已经给出了回答：

一是大力推动热堆发展，推动“华龙一号”技术优化和规模化发展，推动高温气冷堆商业化推广和多用途应用，推动小堆全球推广。

二是加快推动快堆发展，发展百万千瓦商用快堆，重点推进一体化快堆研发，力争2035年前实现一体化快堆工程示范，大型后处理厂建成投产，具备商业化应用条件。

三是积极推动聚变研发，打造世界一流的中国聚变平台企业，开展氘氚试验，积极布局聚变未来产业，早日建成聚变先导实验堆和商用示范电站。

极度浪漫又极具理性，非常艰巨而无比坚定，这就是中国的核能“三步走”战略。继续走起，世界等着我们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