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难以回避的讨论

张禄庆

      2007年10月，国家正式颁布的《核电中长期发展规划（2005-2020）》（以下简称《规划》）已经对引进的三代核电技术臻于成熟前的我国核电发展做了十分明确的规定：“为使核电建设不停步，在三代核电技术完全消化吸收掌握之前，以现有二代改进型核电技术为基础，通过设计改进和研发，仍将自主建设适当规模的压水堆核电站”。实践证明，这个正确原则的实施促进了我国核电的积极发展。绝大多数业内人士都认为，这个原则的继续贯彻实施将会保证我国核电产业和自主创新核电技术的健康成长。当务之急是按照客观科学规律尽可能又好又快又安全地建设好三门首台AP1000机组,取得经验后再行推广，千万不可操之过急。去年中国核能行业协会理事长张华祝就在媒体上公开阐明了自己的观点。他认为，应该在三门一号机组试运行一两年后再批量推广为宜。

      2009年9月，胡锦涛主席在联合国气候变化峰会上宣布，中国争取到2020年非化石能源占一次能源的比重达到15%。当年年底召开的哥本哈根大会上，温家宝总理代表中国政府承诺，到2020年我国单位GDP的二氧化碳排放量将比2005年下降40％～45％。毫无疑问，实现这一承诺的主要途径是发展核能、水能以及风能、太阳能、生物质能等可再生能源。与其它非化石能源相比，核电技术成熟、可大规模提供稳定的电力供应，是最为有效的选择。这也就是《规划》提出中国核电建设不能停步的理由。至于怎样才算是“三代核电技术完全消化吸收掌握”，这个问题似乎没有进一步讨论的必要。不管客观认识到与否，谁都承认现在我们还没有达到掌握了AP1000的境地。因此，要积极发展核电，除了建设我国已经掌握的二代改进型核电机组外，别无它途。

      但自诩“紧跟中央决策”的少数企业领导出于小集团的利益，不顾大局，公然对抗《规划》确定的原则。记得两年前的春节前后，三门首台机组尚未开工之时，他们就四处游说、找关系向上递报告，建议立即停止所有内陆核电项目的审批，同时建议不等三门首台AP1000机组建成，从2011年就开始AP1000的批量建设。这些活动似乎得到了某种支持。当这种违背科学规律的建议在媒体上披露后，这些人表面上偃旗息鼓，实际上始终坚持他们的观点，伺机重来。这次趁国家能源局领导更迭之机，《瞭望新闻周刊》上发表署名、署单位的文章，大有导向、定调的意思。那些忽悠专家们立即找媒体大加吹捧，遥相呼应。真所谓“树欲静，风不止”，这次又由他们挑起的讨论似乎难以避免。这里不妨将该文中的一些观点拿出来讨论讨论。

      其一，署名文章说，“如果按照现在的发展势头，在近期内过多过快上马核电项目，有可能危及核电的长期健康发展。过多上马二代机型带来长期风险。”

      笔者注意到，现在全世界共有430多座核电机组在30多个国家和地区提供全世界总发电量的16%左右的电力。经过近二十多年来的持续改进，这些机组的设计与设备性能有了很大提高，运行业绩良好。针对三里岛事故，二代改进型压水堆核电厂在系统设计、设备制造质量、操作规程和人员培训等方面做了大量的改进，发生堆芯融化的概率已显著降低。至于20多年前发生严重事故的切尔诺贝利核电厂采用的堆型与我国运行的压水堆根本不是同一类。目前的二代压水堆几经改进，绝对不会出现类似切尔诺贝利事故。二代改进型压水堆核电厂的安全是有保证的，也被所在国家的和安全监管机构和大多数公众接受。三里岛事故后二代改进型压水堆机组也已经累积了七八千堆年的运行经验，这些人还要坚持说有“长期风险”，而连一天运行业绩都没有的AP1000的安全只是从理论上算一算，就可以被认为没有风险。这种分析问题的逻辑能让人信服吗？

      其二，署名文章认为：“由于AP1000首台机组开工建设2年后，即2011年才能批量化发展，国内不少地方和企业为了快上核电项目，纷纷选择了二代改进型。”

      首先，该文作者忽视了中国特色：所有核电项目均由国家能源局根据规划进行核准，不是业主何时想上就能上，或业主想上什么机型都行的。

      再者，署名作者强调“AP1000首台机组开工建设2年后，即2011年才能批量化发展”，这个立论过于武断。问题是三门首台机组的实际进度是否已能提供批量推广AP1000的基础。据媒体报道，1号机组的钢制安全壳尚未封顶。由于设计欠考虑，安全壳里面的模块仅靠临时毡布遮风蔽雨。这个问题早已暴露，至今未予解决。幸而模块只是些水泥房间，不像想象中已装好设备部件的“积木块”，只要连起来接上电即可用，否则不等到调试就要更换电气器件了。

      世人瞩目的AP1000主泵样机试验现在成了秘密，等闲人概不得知。按进度，工程试验后要做耐久性试验。据说按照美国标准，主泵样机只要能熬过500小时不出故障就算过关。而我国自己的经验是，某种主泵样机试验了5000小时合格后，实际产品还出了问题。现在没有人能解释清楚：如何从区区500小时（20天多一点）的试验结果，能外推出该泵免维修运行60年。

      显然，三门1号机组的建设进度尚不具备安装调试的条件，机组的安全性及经济性都没有得到工程实践验证，还谈不上是成熟的商用技术。在这种情况下就要强行批量推广建设，完全不符合客观科学规律，会带来极大的安全和经济风险，是一种十分草率不负责任的冒险举动。未经任何实际运行检验，就开始批量发展一种新机型，这种做法在世界核电发展史上从无先例。众所周知，设计故障属共模故障。万一有个闪失，后果不堪设想。有位领导画龙点睛说：“现在就批量推广AP1000是当今核电最大的过热，现在就批量推广AP1000才是当今核电最大的风险”。其实等到AP1000的技术的成熟性、经济竞争力得到验证后，何愁在中国和世界上无用武之地呢？

      其三，署名文章的作者说；“目前，国际上特别是发达国家新建核电厂大都采用第三代技术，已运行的400余座二代或二代改进型核电机组将在未来的20年左右陆续退役。只有中国还在大量批准新上二代机组。”

      不知道该文的作者是从哪儿得到这些虚假信息的。先说说那些特别的发达国家。G7中只有法国建了一台EPR，日本是三代沸水堆和二代改进压水堆项目同时在建，嚷嚷最响的美国至今一台三代机组未建。可见发达国家并未大量新建三代核电机组，倒是在新兴经济体和发展中国家，核电发展方兴未艾。全世界在建的60多台核电机组中，连同在建的三代沸水堆在内，在建的三代核电机组总数只有十来台。事实十分清楚，那种所谓“除了中国外，其他国家都在建造第三代核电机组”的说法根本缺乏事实依据，是不负责任的误导舆论，不足为信。同样，“将来有一天只有中国还有二代改进核电机组，会面临全世界压力”的忽悠，也是危言耸听，不值一驳。

      洋洋数千言的署名文章，其核心内容说穿了依然是当年那个公司的追求：停止审批所有的二代改进型核电项目；从现在起批量建设AP1000。君不见，署名作者“忧虑”现在核电发展过多过快，但他们提出的规划修订目标与国家主管部门的设想修订目标并无多大区别。署名作者其实是认为，只要将上二代改机组改换成上AP1000机组，就什么都OK了。而且署名作者还认为，“目前我国核电建设还未进入高峰期”。这是否意味，以后全部建设AP1000时建设规模和速度将更大更快？

      我国自发展核电伊始就制定并坚持了采用压水堆堆型的统一的技术路线。在核电的建设发展过程中，随着技术的进步建造了一批不同功率的压水堆机组。就三代技术而言，我国除了3种引进的机型外，还将有国核技消化吸收再创新的机型，以及中核集团和中广核集团正在加紧推出第三代核电自主品牌。笔者认为，这种二、三代技术并存和多种三代机型由市场决定取舍的局面不仅在中国，而且要在全世界存在一段相当长时间。

      笔者深信，只要政府官员都按照国务院深化行政审批制度改革的要求，加快推进政企分开；都按照温总理的指示，把政府该管的事情切实管好，减少对微观经济活动的干预；依照法律法规调整政府、市场、企业之间的关系，我国一定能在政府的指导与扶持下实现各相关企业、各类核电机型的包容性增长，核电产业一定能发展成为新兴的战略产业，用自主品牌的核电产品走出国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