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屋：保证技术转让的完整性

——访美国西屋电气公司副总裁、中国区首席代表刘信刚

      “上不封顶？不会有这样的好事吧？西屋还真希望是上不封顶呢。我只能说事实是，西屋签订了的合同价格，是定死了的，根本没有变化。还是那句话，西屋严格执行合同。”

      4月19日，中国三门核电站举行了一期工程开工仪式。至此，中国与西屋关于第三代核电的技术转让合作步入了“瓜熟蒂落”的阶段。

      4月22日，《能源》记者采访了美国西屋电气公司副总裁、中国区首席代表刘信刚先生。在与《能源》记者近两个小时的对话中，刘信刚强调，只要西屋签了合同，只要在合同上承诺了的，必然会坚决执行，“保证技术转让的完整性，帮助受让方提高核电技术水平和竞争力，这是西屋一贯的优良传统。”

      “国家层面的战略决策，不是任何一个集团、任何一个企业、任何一个人说想怎样就怎样的。”

      《能源》：三门核电站已正式开工建设，中国与西屋关于第三代核电的技术转让合作步入了“瓜熟蒂落”的阶段。如何评价双方的这次合作？

      刘信刚：西屋非常荣幸能和中国形成这种实质性的合作。为促成此次合作，西屋和中方都付出了长时间的努力。实事求是的讲，这确实是一次双赢的合作。

      另外，核电项目除了涉及到技术和商业利益问题外，还有很强的政治背景在里面，如果两国关系和相互信任度达不到一定的水平，两国政府也就很难有信心进行高技术、大规模的合作。所以，从历史的角度讲，实现此次合作，这也是中美两国政府共同努力的结果。

      《能源》：但在实现双方合作的过程中，各种争议和质疑一直存在，如何看待这种现象？

      刘信刚：对于第三代核电，各方的争议确实长期存在。特别是去年年底到今年年初，行业里面各种各样的争论、观点、思潮和建议都有。我觉得这本身是个好事，这也是改革开放的一个成果，大家都可以发表自己的观点，都可以畅所欲言；对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核电发展，都可以讨论；支持的、反对的，也可以各有所据。

      但我们必须承认这样一个事实，中国政府做出引进三代核电技术的战略决策，不是任何一个利益集团、任何一个企业、任何一个人说想怎样就怎样的。国家在决策前，相关主管部门肯定做了大量的调查、论证、评估；大量征询了业内意见；最后提交中央拍板。这中间，肯定是有一个完整、科学、民主的决策程序和机制的。如果各方能从整个国家未来的能源需求、能源结构的优化调整、能源安全，以及迅速提升自己的核工业水平等角度来考虑问题，可能争论和质疑就会少一些了。

      “走在最前面的还是中国和美国，将来都是几十台的规模。”

      《能源》：中国为什么会成为“第一个”？

      刘信刚：我认为应该从国家层面、历史层面来看待分析。中国经济的发展速度确实是独一无二的，而且这样的增长速度可能还会持续很长时间，如何支撑经济快速发展对能源的巨大需求，如何更好的优化能源结构，如何保持和增强中国的核工业在世界上的地位和影响力？中国面临的问题非常紧迫，中国必须抓住发展第三代核电的先机。综合以上各种因素分析，可以发现，这也是经济快速发展的一种时代需求和必然。而西屋的第三代核电技术确实是目前最安全、最先进的，由此，中国与西屋双方找到了供需与合作的契合点。

      《能源》：除了中国，西屋公司是否与其它国家和企业签订了建设AP1000核电的EPC合同？

      刘信刚：目前国内业界里存在一种错误的判断，认为只有中国与西屋签订了EPC合同，事实不是这样的。美国有6台AP1000机组签订了EPC合同，4台是内陆厂址，2台是海滨厂址。另外还有8台正在谈判当中。现在正在讨论、谈判和投标的，海外还有英国、加拿大、印度、巴西，还有一些小一点的国家我就不说了。总的说来，截至目前，全球有40多个国家对建AP1000都有很好的意向。当然，走在最前面的还是中国和美国，将来都是几十台的规模。

     《能源》：那么，三门核电站的开工，是否标志着AP1000走向商业化的开始？

      刘信刚：确切地讲，是正式进入大规模的现场施工阶段。之前，我们在做的都是大量的前期准备。包括选址、厂平，材料选购等。

      AP1000的一大特点是采用模块化建造，它借鉴的是造船工业的技术和经验，作业时可以同时制造多个模块，模块制造完成后，在现场就可以像“搭积木”一样拼装起来，从而大大缩短施工时间。模块化施工的链条建立起来后，非常有利于批量生产。

      “从中国相关历史上看，像西屋一样实现全面、系统、毫无保留的技术转让确实是不曾有的。”

      《能源》：有专家认为AP1000在世界范围内尚无可参照的实例，批量建设可能会存在巨大的风险，西屋如何看待这个问题？

      刘信刚：可以说，AP1000是全世界核电发展50年经验和智慧的结晶；它也是目前世界上唯一经过美国核管会认证和批准的三代半的核电站技术。

      从安全指标来谈，核电站安全目标有两个指标。一是反应堆堆芯熔化率(简称堆熔概率)，二是大规模释放放射性物质的概率。如果以每核反应堆每年来计算的话，二代堆的堆熔概率为10-4，也就是每堆每年出现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而释放概率为10-6，也就是每年有百万分之一的可能会发生核物质大规模释放。两次核电事故后，法规和标准对安全目标的要求又提高了，而AP1000的安全目标比前两者更高。

      看AP1000是否成熟不是要看有没有建过核电站，而是要看它的技术和设备是否经过验证。

      《能源》：西屋如何确保技术转让的完整性？

      刘信刚：业界有这样的疑虑是可以理解的，因为中国在技术转让的问题上确实有过一些失败的经验和教训。而从中国国内相关技术转让的历史上看，像这次西屋一样实现全面、系统、毫无保留的技术转让确实是不曾有的。

      从西屋的角度讲，这个问题需要从两个方面来看。一是可以看看西屋技术转让的历史。西屋是不是把法国人教会了？它不但会了，而且在国际市场上形成了它的地位，而且可以直接和西屋竞争了。还有日本、韩国，它们的技术也都是美国西屋转让的，它们现在的核电发展水平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这些历史证明，保证技术转让的完整性，帮助提高受让方核电技术水平和竞争力，这是西屋一贯的优良传统。

      另外，具体到此次合作，我参与了技术转让的全过程。当时我们的谈判原则就是，只要是我们西屋掌握的AP1000技术将毫无保留的转让。只要西屋签了合同，只要在合同上承诺了，我们必然会坚决执行。

      有一点需要澄清，AP1000本身的设计技术，有的不光是西屋的东西，比如，西屋还要去采购一些分包商提供的设备，在涉及这样的二级或三级分包商设备的时候，我们是做一个积极推动者的角色，劝说和鼓励他们转让技术。比如说主泵，技术非常好，开始分包商不愿转让，后来在西屋的努力下转让了，与中方单独签了一个合同。当然，有的会听从我们的劝告，有一些就是不愿意，因为有些公司可能完全就是靠一两种设备存活发展的。比如一些高性能的、但属常规的阀门，他们没转让。但绝大多数厂家都有了在中国本地生产的计划安排。

      “中国已经将CAP1400概念设计的原则和基本结论与西屋进行了交流，我们的意见是：CAP1400的方案原则上是可行的。”

      《能源》：能就AP1000谈谈知识产权的问题吗？

      刘信刚：AP1000本身的知识产权归美国西屋公司所有，但它在中国境内建设发展，不受知识产权的限制。也就是说在中国掌握了AP1000的技术之后，可以在国内无限制地使用，但中国不拥有AP1000的知识产权，若在中、美、日这三国之外的国家使用时，中国和西屋则需采取合作的方式来进行。如果中国在引进技术的基础上，消化吸收再创新，只要设计的机组上网电功率超过135万千瓦，那么合同规定中国将拥有这个机组的自主知识产权。目前中国已经为此设立了重大专项，叫做CAP1400。

      中国已经把概念设计的原则和基本结论与西屋进行了交流，我们的意见是：CAP1400的方案原则上是可行的。当然，实现这一设计目标需要付出较大的努力、实现实质性的突破，确实还需要时间和精力；这也是遵属科学研发创新的基本规律和要求。

      《能源》：AP1000的造价一直是各方关注的点，有专家认为是“上不封顶”，您怎么看？

      刘信刚：上不封顶？不会有这样的好事吧 ？ 西屋还真希望是上不封顶呢。我只能说事实是，西屋签订了的合同价格，是定死了的，根本没有变化。还是那句话，西屋严格执行合同。

      《能源》：除了技术支持和指导外，西屋在管理上将为中方提供怎样的支持？

      刘信刚：由于这个项目的特殊性，管理上必须突出“自主化依托”的特点。在项目管理方面，我们特别成立了一个“联合项目管理机构”，这个机构整体上是在中方领导下的、双方共同派人参与的一个机构。

    在项目的前期，这个机构各个部门的一把手岗位，还是由外方来担任。中方做“复制”，就是跟外方学习、熟悉各种管理流程。然后，在适当的阶段，这个角色会互换，中方由学员的角色到“驾驶者”的角色变化；外方则由教练向陪练的角色转换。当然，就短期内而言，这对双方都具有很大的挑战性，因为这种管理模式比较新，大家都有一个适应的过程。我相信经过一段时间磨合以后，管理效率和水平都会得到大幅的提升。

      “我们希望与中国核工业界形成的是一个长久的、持续的战略伙伴关系。”

      《能源》：国际间的合作对促进世界核能的和平利用有怎样的积极影响？

      刘信刚：在世界核电进入新一轮的发展高峰的大背景下，通过密切的国际合作，通过先进技术的转让和经验的分享，可以更加有效地推动核能的和平利用，更加有效地防止危险的核技术、核材料的扩散；让需要能源的人获得清洁、安全的核能。在全球经济一体化浪潮的推动下，核电站的生产，包括设备的供应也不再是一个完全由一家供应商能从头到尾能包下来的，许多专业化的生产，全球都在细分。国与国之间、企业与企业之间通力合作，这将是一种趋势。

      《能源》：那么，西屋希望与中国在核电领域达成怎样的合作远景？

      刘信刚：西屋非常看好中国的核电市场的发展前景，西屋希望作为一个长期的合作伙伴，来参与中国核电的发展。西屋将尽自己的努力，能够在各个环节上提供自己的专长和价值。

      同时，对于西屋和中国国内核工业界来讲，我们希望形成的是一个长久的、持续的战略伙伴关系，共同参与国内和国际两个市场，这也是实现中国核电希望“走出去”的一个愿望。我们认为，在实现了快速的技术转让，并实现国产化和自主化以后，中国的核电工业在世界上应该是有非常好的竞争力的。（文|本刊记者  李文友）